人隨時日而新,也會隨時日而累。
事工也是吧。
當事工「活」到一把年紀,本以為可讓人前行得更有力的累積,有時反倒成了拖後腿的纏累。
環顧機構事工,逆旅先鋒也算是一個長壽活動。辦了這麼多年,當中的經驗,到底是累積還是拖累?不如就由更新園的Eric Sir,談談這個已連續舉行15年、為「突破」籌募事工的經費的活動吧。
逆旅先鋒(下稱「逆旅」)於2002年首次舉辦,當年的玩法有游繩下降、單車、獨木舟等,比起現在相對多元,用上更多人力物力,意外風險也較高,一度引來疑問:「我們曾經收過信,問點解要去得咁盡?」
逆旅的原意來自歷奇輔導,即透過高峰經歷,讓人在當中體驗衝擊、接受、跨越,最後藉反思及解說來總結得着。「我哋就係想由外在衝擊(outward joumey)到内心整理(inner challenge)嘛,唔去到盡又點會有衡擊?」但當認真地去問自己這個問題,Eric Sir又感到答案好像不那麼理所當然,「係咪去到盡,參加者和義工先最有得着?」
思考良久,決定還原基本,2006年開始提出「在乎同行.在乎堅持」的口號,形式上也作出取捨:放輕歷奇活動的元素,相對集中在山野健行,「我們相信人在野外一段時間,自然會有感受,和大地有返個關係」,這樣去看,逆旅的內容會否變得過分簡單?「唔係趨向簡單,係趨向同大地連结,更加成熟。」有時候用更多人力,都只是刺激了人的感官,效果還不如一段在山野間的歷程,讓人直面大自然。說到此處,想起過去幾年的逆旅先鋒均碰上雨天,看見參加者一身汗水雨水沾着泥濘完成整個歷程,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着路上的艱辛和體驗,也對,大自然本來就有衝擊的力量。
事工由此抖擻,調整,再上路。這樣看,「事」似乎未有成為包袱,那麼,會有其他事情成為拖累嗎? Eric Sir想了想說:「最大的可能是自己吧。」回想2008年,他擔任逆旅召集人之初,因為在乎表現,也看重名聲,要求甚高,亦將這份標準加諸同工義工身上。
往後數年,經驗多了,壓力減少,Eric Sir自覺對名聲和能力感的包袱漸漸放開,卻又有新的功課要面對:部署退休交棒。
早年Eric Sir與同工一同策劃逆旅,彼此拍住上,沒有高低上下之分。但到了2011年,他處於召集人之位,又要預備交棒,自己接下來的身分角色頓成疑問。一下子未能掌握平衡,他直言有幾年時間好像迷失了:走得太前怕被誤會干預太多,退得太後又像無心支援,「當中很多心路歷程,很不舒服」,甚至險把隊工拖進逆境,「交接時亦曾經處理得唔好,令隊工出現不信任」,說到此處,Eric Sir眉頭輕皺,語氣中隱隱滲出幾分歉意。
交棒的掙扎,思考到底,是考驗隊工之間的關係和信任,也是捫心自問對「召集人」這個身分能否放開。由主動的角色轉為被動,放手的藝術談何容易?但從未來的視點回望今天,甚麼名聲、能力感、自我滿足也變得淡然,更看重的,是人與人的關係,如何從同工的角度出發思考。現在的Eric Sir,面對逆旅已相當從容,看得更闊,放得更開。
放得開,除了因為自身經歷蛻變,也因為逆旅的架構日趨成熟。15年的逆旅先鋒,累積得最多的,大概是人。逆旅每年招聚400多位義工,參與各項統籌及運作。近年,負責山上程序的義工更組成了一個既緊密又具機動性的義工架構,早在活動舉行前半年,已經着手籌備商討各樣安排和分工。義工對逆旅的重視和投入甚高,甚至請假也要來參與,「逆旅好像變成一件盛事,每年都要來」,足見逆旅的凝聚力甚強。
訪問到尾聲,悄悄問Eric Sir,有沒有想過停辦逆旅先鋒?「籌委同工積累不少疲憊,也曾經提過停一停」,逆旅於每年11月底舉行,早在4月便已開展籌備,而活動後檢討和整理會在12月完成,即是全年只有三個月能把逆旅暫時一擱,這還未計算平日須應付的工作,累倒真是積下不少。「但諗深一層,點停呢?」除了機構財政上的需要,逆旅現在也多生出一重意義:成為凝聚一眾參加者及義工的標誌。「如果要再構思其他歷奇活動代替,那還是繼續辦逆旅先鋒吧!」